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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巴:西夏人的后裔?

来源:中国民族报 作者:唐荣尧 2018年10月23日 阅读量:

  “西夏”这个词汇所包含的内容,在时下的宁夏回族自治区乃至中国,更多体现在一个哑声在近1000年时光中的遗朝的背影,越来越多的人忽略了它的精神背景和场景,忽略了与它伴生的党项人、唐兀特、密纳克等异族人称呼中的人类迄今为止在流徙过程中物性里程最漫长、精神历程最悲楚的一面。神秘的西夏王朝突兀出现在中国的历史版图上,亮出190多年灿烂的笑容后,戛然消失在中国历史的大屏幕上,紧随着的是它的神秘文字和数百万的民众和皇族的一起消失。800多年过去了,当一个个文物在国内外展出、一项项研究成果在海内外亮相、一个个神秘的方块字被破译、一个个专题节目走向海内外的荧屏时,人们对这个神秘种族和神秘王朝开始了新的打量。

  有一些事物或人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就像西夏这个神秘的王朝。以前,当我在川藏交界的地方对党项人最后的行踪不断追寻时,猛然间断了线索,迷茫的眼光不知该投往哪里。那时,我是郁闷的。后来查阅资料得知,有不少学者根据史料推测,喜马拉雅山腹地居住着神秘的夏尔巴,可能就是西夏人的后裔。要找到党项人最后的归宿之地,我必须踏进那片神秘的地方———地球上人类居住的最高点。

  西藏大地上的阳光

  江孜

  江孜城堡,许多人见识她的美丽与雄壮是在电影《红河谷》里,这是目前西藏保存最完整的一座古城堡。坚硬的岩石,凝聚着一个追求完整与独立的族群不屈的民族气质和爱国主义精神;残垣断壁上的累累弹痕,见证着那段不寻常的历史,也告诉来这里的任何人———落后就要挨打。

  100年前,一个夏天的清晨,江孜郊区的一座民房屋顶上,英国远征军的指挥官弗朗西斯·荣赫鹏指着远处的江孜宗城堡,对他率领的英印士兵们说,攻下这座不堪一击的城堡,拉萨神秘的大门就将对大英帝国敞开了。于是,西藏历史上,在本土甚至是距离西藏心脏拉萨仅仅几百公里的侵略与反侵略战,就这样发生了。

  国难当头,英勇善战的夏尔巴,为保卫祖国尊严与领土完整,一批批地从喜马拉雅山腹地的村落、从尼泊尔的大山深处、从边境线上,向江孜进发。他们和藏族人一起,用落后的武器抵抗了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英帝国军队残酷而血腥的进攻。尽管这场战争失败了,使得本来就很少的夏尔巴,在数量上再次跌入了深谷。对于夏尔巴来说,聚集在这里进行和英国人的战争,也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夏尔巴知道白居寺是自己祖先来西藏修建的,这里有他们最初进入后藏的原始记录和心理图腾。

  踩着正午的时光,我走进了江孜县的白居寺。从当地的记录看,白居寺由一世班禅凯珠杰主持始建于1418年,这时,离西夏王国灭亡已经近200年了。

  下午两点多,我从主殿一个不起眼的偏门进去,有一个藏得很深的密室,在那里见到了在这里秘修的活佛噶萨巴,语言的障碍影响着我们谈话的深度。他是一位8岁就出家的僧人,以前在山南的许多寺院里修炼,来白居寺已经几个月了。他说:是的,这里的建筑和西藏许多地方的寺院是不一样的。这里和西夏有哪些关联?第一,正殿里的巨型壁画,尤其是正门两侧,内容大多是非纯粹藏传佛教的浣洗图、朝拜图、手执牡丹的供养人像等,尤其是手执牡丹的供养人像和敦煌石窟与榆林石窟里的西夏人供养图像非常相像,正殿里的雕花与拱顶建筑风格,完全不同于藏族建筑,有着十分明显的汉族建筑风格;第二,佛塔一层东面的一个塔洞中,有党项人的形象出现———壁画的上面是蓝色的纹底,右面是白居寺的画面,旁边有高大的绿树,一个赤身裸体中间秃发的党项男人,躺在一个巨大的悬在空中的石板上,有6只老虎正扑向他。他的左面是一株巨大的莲花座底的树,树边是两个穿着红色藏袍的男人,右臂像普通藏人裸露在外面,但发型完全是党项人的中间秃发发型。或许,这个很有代表性的壁画反映了当时逃亡到这里的党项人这样的一个心理,独自来到这个藏族人的地盘上,保持党项人的习俗与风格,就有老虎吞噬般的危险。如果能像藏族人那样,归顺他们的生活与政权,就能在莲花座底的树下得到庇护。这是我在西藏地区发现的最大的也是最早发现的党项人画面;第三,在三层南面偏西的一个塔洞中,有一幅巨大的壁画和雕塑,最顶层是吐蕃人的形象,神情愉悦,第二层是秃发的党项人形象,他们大多低着头,神情很忧郁,他们手中执的不是吐蕃人的常见乐器,而是琵琶。可见当时修建和制作这些雕塑与壁画时,党项人完全来过这里,但他们的社会地位明显很低了;第四,白居塔据说有佛像约10万之多,故又有“十万佛塔”之称,共有108个门,建筑风格和坐向,甚至在108数字的采用上,和西夏时期佛塔最有代表性的宁夏青铜峡108塔有着十分相似之处。

  可以想象,受元帝国之命追剿这些党项人的西藏地方军队追杀到这里,党项人只好一边撤退,一边寻找着更适合自己的生存之地。于是,向海拔更高、空气更稀薄的喜马拉雅山腹地进发成了惟一的选择。于是,在从定日到昂仁、定结甚至到聂拉木的沿途,留下了一个个风格迥异于当地的碉楼,那些底座呈现出八角的高达数丈的土夯建筑,十分有力地说明,这是一支异于藏族人的族群来这里建筑的。长达千公里的青藏高原上,那些屹立在蓝天白云下的建筑,成了我国别的地方所没有的一个“千公里碉楼群”。有的地方,碉楼几乎是紧挨着的,在那样空气稀薄、材料缺乏的高海拔地方,进行这样的建筑,是不可思议的。有一点可以证实,这些建筑不是当地藏族人建筑的,因为这一带藏族人的建筑几乎全是石头建筑。修建这些建筑的人,用土来夯实,一层一层地夯出几米甚至十米多的建筑,他们有着十分高超的建筑技艺,既有十分明显的北方汉族人修建长城或都城的土夯技术,也有今天四川境内理县、丹巴等地的羌人修建羌碉的技术。如此技术的集成与运用者,在中国历史上只有党项人,他们长期生活在中国北部的草原地带,那里缺少石头,修筑城池锻炼了他们土方夯建的技术。到了这里,条件不允许他们以城池的方式围居在一起,但又不能分散兵力,于是,结合当地的条件和自己的需要,长达数百公里的土碉建筑群出现了,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土碉建筑群,也是密集度最大、由于人烟罕至保护得最好的土碉建筑群。

  定日

  从日喀则到聂拉木,中间经过著名的珠穆朗玛峰所在的定日县。1953年5月29日上午11点30分,希拉里和腾辛·诺尔基站立在世界屋脊、珠穆朗玛峰的峰顶上。一个事实是,如果没有夏尔巴,人类是无法登上珠穆朗玛峰的。

  2003年12月底正式出版的,由美国著名登山家埃德·韦伯斯特写的新著《雪国》披露了一个惊人内幕:腾辛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他不仅生在西藏,而且他童年时代的大部分时光也是在西藏度过的!或许,对腾辛而言,国籍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和中国境内许多夏尔巴一样,让偏远的地理和闭塞的交通阻隔住了往历史深处和远处打量的眼光,他们不止一次地纳闷,自己和周围环境里生活的人们是那么不一样,甚至格格不入,到底从哪里来的?或许是追问得久了且没有结果,惰性一天天滋生着,祖籍问题就显得麻木起来。所以,当我深入到夏尔巴中间时,被激活的不只是外界对他们的关注,更多的是他们自身。

  樟木

  从政治和经济以及军事战略地位上看,樟木有着国门的作用,这里亚热带的气候,给人一种不属于西藏的错觉,也成就了这里的旅游资源。从人文角度看,这里是中国惟一一个夏尔巴最集中生活的地区,他们不少人说自己是西夏党项人最后的皇裔,至今仍保持着许多内地汉族人的生活习俗。从他们的建筑、语言、风俗、宗教信仰看,这是个很特殊的群体,夏尔巴翻译成汉语是“来自神秘东方的人”,他们明显地知道也承认自己绝对不是藏族人,不是尼泊尔人,那么“我们到底是谁?我们来自哪里?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一次次的追问被深远的米尼雅山和缠绕在它四周的云雾遮住了方向。他们和这里的藏族人、尼泊尔人多年来一直平安相处,他们一直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掩藏着,游弋于两个不同国家的两个民族之间,置身于两大文明折冲樽俎之地。

  当地居民主要是夏尔巴,出了海关的立新村是夏尔巴最大的村落。他们信仰藏传佛教,婚姻习惯和内地的宁夏、甘肃一带颇为相似。夏尔巴能歌善舞,男女都穿白毛线织成的镶黑边的短袖外套,白色是他们最尊崇的颜色,这和当年西夏建国后,李元昊只允许自己与以后的帝王穿白色长袍一样;也和至今生活在四川西北地区众多的羌族人对白色的崇拜一样。

  两个白玛,揭开夏尔巴和西夏的神秘之盖

  在樟木的几天里,很快,小镇上不少人已经知道我是专门来考察夏尔巴和西夏关系的,有的给我推荐人,有的来和我交谈提供线索,有的提供资料。当我从小镇上走过时,大家都友好地冲我微笑、问候。我住在白玛宾馆,它在后藏和夏尔巴中的名气很大,不仅是这里的住宿条件,更因为老板白玛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夏尔巴,他是如今中国境内走的地方最多、最远的夏尔巴商人,下面是我们的对话———

  问:你知道夏尔巴的来历吗?

  答: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人都不知道,我们很想知道这个答案。据上辈们口口相传下来的说法,我们是从东部来的,是内地来的人。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不是藏族人,也不是尼泊尔人。

  问:你说你们不是藏族人,理由是什么?

  答:我们的习俗、建筑、语言等都和他们不一样。比如过年,我们和内地的汉族人一样,每年农历的十二月,我们就过春节,而他们过的是藏历年。

  问:你们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

  答:藏族主要靠牧业,而我们的祖先一直是靠农牧业。一年有三次收入,主要是玉米、小麦、土豆,而藏族人和尼泊尔人是不种庄稼的。流传在我们夏尔巴中间的说法是,我们的祖先从汉族地方来这里时,带来了庄稼的种子,让我们世世代代地耕种。

  问:你们的婚姻和藏族人一样吗?

  答:完全不一样。我们几百年传下来的婚姻风俗,和汉族人是一样的,实行一夫一妻制。夏尔巴在结婚前的程序也和汉族人一样,青年男女如果互相看上了,男方会托人去女方家里提亲,第二次上门就要拿酒、拿东西,订婚。第三次或者几次后,就决定结婚,所有的亲人这天来给新郎新娘送哈达,祝福他们婚姻美满。从男方到女方家,要走着去,迎亲时,在女方家门口,要唱歌,有夏尔巴流传下来的,也有自己编的。

  问:语言上的差别和藏族的大吗?

  答:各有各的语言,有不同也有基本相同的。比如都把水叫qiu,我们把山叫“康巴”,他们叫“囊”,我们把脸发音为“且”,他们叫“冬巴”,我们把妹妹叫“奴姆”,他们叫“均姆”。我们把下雨叫“恰巴叠松”,他们叫“且巴党松”等。

  问:这里的丧葬形式是怎样的?

  答:不管大人小孩,全部实行火葬,不像藏族实行天葬,这也是我们区别藏族人的一个标志。

  来这里之前,有人给我推荐过巴桑罗布,说要去夏尔巴村落,他是最好的向导,既懂汉语,也懂藏语,还懂夏尔巴语。他的身份是镇上聘用的兽医,下面是我和他的部分对话———

  问:很多人觉得夏尔巴和藏族人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比如你的姓名,就给人一个藏族名字的感觉。

  答:不,这是个误会。藏族人是有名没姓,比如卓玛、次仁等,外界说夏尔巴只有名字,没有姓氏,名字与藏族名字相似,但不冠名等等,是错误的。我们是有名有姓的,在我们这里有5大姓,如果没有姓,就不是夏尔巴。如果我们真是当年逃亡到这里的党项人,那么,不难理解,可能是为了躲避当初蒙古人和西藏人的追杀,就把自己的姓隐瞒了。到现在,我们都有一个传统,姓记在心里,名要说出的。

  问:那么姓在什么情况下才能说出呢?

  答:一般情况下,我们的姓是不能说的,只有遇上结婚这样的大事时才能说,因为夏尔巴有一个传统,即同姓人不能结婚,要是同姓人结婚了,是要被赶出村子的。青年男女要是相爱,谈到结婚时,双方的家长就会问对方姓什么,我们的姓氏只有这个时候才说,同姓人是千万不能结婚的。

  真正的夏尔巴生活的村子,在海关外,要到那里去,只凭边防证是不可能的。怎么办?镇上工作的张学东副书记为我做好了安排,而且还特意安排了巴桑罗布做我的向导。

  “我知道,这是神的旨意,一天,会有人从东边来,沿着夏尔巴来的方向和路线,来为夏尔巴说话,我在这里等着一个声音的出现。你的出现是神的意思和你的意志,是使命带你来到了这里,我们夏尔巴感谢你这样做。”上午的阳光里,97岁的白玛活佛坐在小小的佛室里,有不少人前来问他一些未知的事情,见到我,他说他一直在等我的到来,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这位当时国内年龄最大的夏尔巴,对夏尔巴的发言有着别人不可替代的权威。在他的发音里,这个夏尔巴集中的村子叫“伊吐鲁”,翻译成汉语的意思是“梨花盛开的村庄”。早年去昌都研修藏传佛教的各种教义礼轨和后来在这里几十年不断地修行,使他成了整个中国境内夏尔巴中最博学的一位。下面是我们的部分对话———

  问:为什么那时要选择去昌都学习佛法,而不是藏区有名的其他寺院?

  答:在夏尔巴的概念中,那是我们的宗教圣地,是我们建立起来的城市,那里很美的。我们一直生活在和藏族人不一样的地方,就像现在的这个村子“伊吐鲁”,水这样清澈,树这样茂密,这样清净,没人来打扰。祖先传下来的说法是,我们来自东方,那里更美丽,我们是躲避战争才进入西藏的。

  问:您知道夏尔巴的祖先来自哪里?

  答:我也不知道,那边的夏尔巴(指尼泊尔境内的夏尔巴)的经书里有记载,他们从这里迁移过去的,带走了那些经书。

  问:您看到过那些经书吗?

  答:我没有,但听说过。我听我的祖先们谈到自己时,提到过mi nia(藏族文献中对西夏皇室或西夏人的称呼),说我们是从mi nia来的,我不知道这是一个地方还是什么。问:这是西藏人对党项人、羌族人或西夏人的一个说法,而且是贵族的称呼,证明你们是他们的后人,你们这一支是贵族出身的,也有可能是皇室成员。你走了那么多地方,学了那么多佛经,有没有再见到或听说过关于夏尔巴来历的别的东西?

  答:以前是有别的说法,说是从迦纳来的(东边的中国内地),也有说是从迦嘎来的(西边的印度),他们曾经建立过一个“迦纳贡”(朝代),很大很大的国家,qie la ,qie la (老人说时,极尽可能地用手比画着,意思是很大很大的)。如果在尼泊尔那边能找到那些记录的经书,就能找到对夏尔巴来历的记载,但它们流传这么多年了,可能在某个人的手里,可能就只有几张了。当时是怕被敌人知道关于自己来历的记载,分开记录,分开收藏,现在恐怕找不到完整的了。

  这个美丽的村子,饮食、建筑、宗教等都和藏族完全不一样,婚姻丧葬的风俗和内地的汉族人倒很相近。村民们多年来一直在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默默地存活着,与世隔绝,真正的世外桃源所在。一株株玫瑰树,不像我们看见的那种,而是几米高的大树,满树满树地盛开着玫瑰花,几百种杜鹃和数百种美丽的花树,那样高大,几米的、十几米的,悬挂在山坡上,加上满山郁郁葱葱的树,加上山下美丽清澈的曼米其雅河流,这是夏尔巴的家园,党项人最后的归宿。

  逃亡,为了找寻合适的生存之地

  至此,如果说如今的夏尔巴就是党项人最后的一支力量,更确切地说是皇室成员,那么,让我开始勾勒他们当初的情形———

  从西北地区逃离大夏国的首都银川后,基本沿着后来20世纪30年代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的逆行方向,从西北到了西南,在今四川阿坝、甘孜一带,做过短时间的停留,但还没有完全扎住脚。这样一个庞大的逃亡阵营,是缺乏足够粮食和其他军需物资的当地羌人无法承担的。同时,完成了对中国其他地方征服后的蒙古军队随即跟随而来,党项人还没有有效组织反抗力量,迫使这支逃亡队伍在这里开始了内部的分化与再次的逃亡。一定时期后,他们的足迹已经开始遍布滇西北、川西和川西北地区。

  他们在这一带生活了有近100年的时间,强大的蒙古军队开拔到这里时,一些党项人已经逐渐融入当地人中间了,那些西夏后裔,开始再一次逃亡。这次的方向是一条生命禁区内的死亡之旅,从南北两线进入西藏,双方在昌都会合。这是昌都有大量mi nia的原因,也是党项人对这里推崇的原因。不久,越来越多的党项人和加入这一行列的其他民族的人,集聚昌都,形成了这里影响巨大的“羌都”。元代政权招抚了藏族八思巴政权和德格土司后,这两种力量从西和东两方面夹击“羌都”,党项人只好开始了青藏高原上的大迁徙,江孜白居寺的壁画、后藏往藏北路上众多的土碉以及立新村的夏尔巴等线索,已经基本上为我们描画出了一个夏尔巴和党项人之间的关联图。

  西夏亡国后,对西夏后裔的追踪,我的眼光与脚步是从西夏王国的首都银川开始的,接着是四川西部,到了四川和西藏交界处,那咆哮的江河水声与连绵的雪山,确实隔住了我的视线和思维。是德格和昌都这两个地方提醒了我,也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这就是进入西藏。江孜为这扇窗户的存在提供了足够的有力证据,对夏尔巴人生活区域的走进则完全证实了这种视线的正确性。他们在上万公里的民族大流亡中,没有忘记这个能歌善舞民族内部流淌的音乐与舞蹈本能,在一次次的挤压甚至是死亡威胁面前,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展示人类精神生活的舞蹈与歌曲,所以,经过多年的民族艺术融合,党项人带来的优美歌舞和当地的歌舞融合后,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藏戏”,使昂仁成了“中国的藏戏之乡”。

  13世纪的中国及亚洲,基本上是一个战争的世纪,这些战争中的最大赢家就是成吉思汗及其子孙,他们太多的流血与杀戮,太多的征服与凌辱,太多的光荣与梦想,被一具具削铁如泥的弯刀和破霜晨之月的马蹄沉沉托起。有人说,是西夏后裔逃亡到这里,将蒙古人的弯刀和战马引进了雪域高原,并使之从此走进中国不可分割的版图。他们并不知道,在灭绝西夏王朝前,成吉思汗,这个世界上骑马走得最遥远的帝国君王,已经将亚洲和欧洲的700多个民族构成的40多个规模国家吞并进蒙古帝国的胃里,对青藏高原的收复只是个时间问题,西夏人往这里的逃亡把这个时间表提前了。

  公元1206年,建立了蒙古汗国的成吉思汗将自己的眼光并没有局限在宋朝甚至以前所有中国汉族正统政权所圈定的那些地界,整个亚洲和欧洲都被他日益膨胀的野心吸收进了视线内。尤其是中原政权一直没能收服的雄踞西北的西夏王朝和青藏高原上的吐蕃王朝,他在现行中国版图内挑战的最大两个极限,对前者,他采取了军事进攻,但党项人屡次抵挡住了他不可一世的军事进攻,且让他为之丧命;对后者,他采取了“宗教联姻”的路子。

  1260年,经过9年征战的忽必烈,有效地打击了西夏皇裔的图谋崛起,将西夏皇裔的再起力量压制到了最小的地步,把他们零散地分化在了川西高原上。而逃到西藏的那一部分,只好由归顺元政府的萨迦政权的军队去追杀,那种追杀的乏力使得逃亡最远的西夏皇裔得以保存了生命最脆弱的火苗,但这股火苗再也没能点燃起民族的火势来。

  忽必烈时代,蒙元的对外扩张基本停止,三大金帐汗国疆域已定,忽必烈开始以管理者的身份对庞大的帝国进行有效的治理。他坐在北京城的大殿之上,睿智的目光遥遥地注视着数千公里外的西藏。或许他想到了当年祖父的亲口遗言,要将西夏后裔斩尽杀绝,但面对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有许多比灭绝西夏人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他只能慨叹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许,他沉浸在帝国版图的完善与固定以及将逃亡到川西一带的西夏后裔打击得没有站起之力的巨大胜利中,他没想到,那些倒在蒙古铁骑下的党项人,会跑到西藏和尼泊尔交界的地方去。

  就在忽必烈继承帝位的同时,他派遣达门为特使进藏,设立了27个驿站。从此,每当北京城有何新的政策和旨意,那些飞速奔驰的驿马一路铃铛摇动,一站接一站地将中央政府的旨意传达到整个西藏,而西藏有什么动静也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中央政府那里。元中央政府每年、每月都能收到关于西藏事务的情报,那些逃亡到喜马拉雅山腹地的西夏人,再也没让元帝国的中央政府从西藏政府处收到过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他们就在那样神秘的地方开始悄然生存。历史遗忘了他们,他们也逐渐遗忘了历史。

  逃亡的西夏皇裔,经过多年的流亡,基本适应了高原生活,八思巴政权对元朝的靠近,决定了党项人在西藏的新命向,那就是继续逃亡;否则,他们会倒在蒙古人和藏人两股合谋的力量之刃下。

  于是,他们离开后藏,继续向西部没人烟的地区移动,这或许是后藏往喜马拉雅山腹地沿途留下的那些土碉的原因———一边寻找着更合适的生存之地,一边和追杀他们的藏军做着最大可能的周旋。这种周旋的结束,是以一个地方的出现为标志的,这就是喜马拉雅山腹地。

  后来的其他西藏政权,同样再也没收到过中央政府关于处理西夏人问题的任何命令,大家在互相遗忘中,把西夏丢在了历史的背篓里。

  大漠黄河,沧海桑田,时光倒流千年。

  贺兰山下,黄河岸边,党项族在拓跋家族两代“西平王”的带领下逐渐兴盛起来。公元881年,拓跋思恭“虽未称国而王其土”建立夏州,到公元1038年,第三代西平王、党项首领李元昊终于在我国西北地区建立王朝,国号大夏,史称西夏。

  西夏建都兴庆府,即今天的宁夏回族自治区首府银川市。至1227年西夏被成吉思汗率领的蒙古大军灭国屠城,以党项族为主体的西夏政权在这个世界上实际存在了347年,历时比同时期的宋、辽、金更为长久。疆域上西夏境土之大,“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即拥有今宁夏全部、甘肃大部、陕西北部和青海、内蒙古部分地区。西夏王朝先后有10位帝王登基,在两个世纪的漫长岁月里,曾先后与北宋、辽鼎立,和南宋、金对峙。

  作为政治家和军事家的李元昊执政后,伸张君权,参照中原王朝制度并结合本民族特点大建官署,逐渐完善了封建统治机构,并下秃发令,以求在风俗上突出民族特点。他整顿军族,扩大版图,与北宋抗衡。

  仅存不到200年的西夏文明,是党项族、汉族、藏族、回鹘族等多民族文化长期交融、彼此影响、相互吸收而形成的一种多来源、多层次的文化。西夏王朝借鉴汉字的笔画和构成原理,创造了“西夏文”。它的创制对西夏文化的兴盛、佛教的传播、文学的繁荣、印刷术的进步都有着直接的影响,可以说对整个西夏文化的进程有划时代的贡献。

  风云骤变,公元13世纪,锐不可挡的蒙古铁骑横扫亚欧大陆。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亲率强兵劲旅六征西夏。带着强烈复仇心理以及处于战争狂巅状态的蒙古大军,对西夏人民和西夏文明实施灭绝性的毁灭。1227年,雄居西北两个世纪的西夏宣告灭亡。

  更可叹的是,中国“二十四史”中竟没有西夏的专史,西夏文成为罕有人识的“死文字”。西夏,从此成为中华民族历史长卷中鲜为人知的“神秘古国”。

  

资料来源:中国民族报(200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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